“我们打无锡过来时就认得位跑车夫,无锡人,与我爹有些交情,倒信得过。这回雇他的车马回去,届时也仍旧雇他的车马回来。”
说话间,梦迢起身去拿包袱皮。听见他也窸窣起身,她忙攥紧包袱的角,不敢回身,“章平,你不要送我。”
董墨果然止在榻上,望着她的背,等着她低下的话。等了许久,她总算把脑袋埋下去,声音发着闷,“我怕我舍不得。”
他在后头笑一笑,温风似的慢柔的嗓音,“我在这里的,你几时回来我都在。回来了递个话,我去瞧你。”
“好。”梦迢淡淡应一声,拧着包袱去了。
走到门首,她又偷偷扭头望。董墨还坐在雕花罩屏内,阳光压低了他整片背脊。他把两个胳膊肘撑在膝上,交握着的两只手抵住下巴,遮了大半张脸,只剩一双漆黑的眼睛,像大漠夜空里的星。
而他整个人是那片空旷的荒漠。梦迢认为,她做不了他的野火。
她习惯了欺瞒,诈哄,色引,利诱,世间一切龌龊的手段来存活。唯独不惯被爱。一切能被她预料的苦痛都是稳妥安定的,她早做好了迎接它们的准备。而爱所带来的那种虚无缥缈的快乐,却叵测得令她束手无策。
她想要把心退步回暗井里,隔绝光线,掐灭期盼,绝对安全。
叵奈没什么是永不更改的,连那黑漆漆的暗井也悄然地发生着变化,她要回去,也有些时移物转了。
梦迢却浑然不觉,这厢携彩衣将将归家,气还没喘匀,就见老太太跑急马似的骙瞿过来,进门便四下里张望,在妆台见瞧见梦迢,忙上前去大呼:
“我说梦儿!你总算是回来了!我有桩事情要找你商议,偏生不好去寻你,急得我呀,连着两日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梦迢浑身疲态,镜子里的脸也有些褪色,淡淡横她一眼,“娘,哪样事情不得了,且等我吃盅茶歇会再说。”
说话吩咐小丫头上茶,与老太太坐到榻上去。屁股刚落座,老太太就有些耐不住,“少君被衙门拿去了!”
“谁?”
“少君、常少君!”
梦迢含了口茶汤在嘴里,慢悠悠将脑子一转,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常秀才。她轻描淡写地拧着眉,帕子慢条条蘸蘸嘴,“哪个衙门拿他?又是为什么拿他?”
“章丘县的县衙门拿的!”老太太提起来便是一脸的晦气,“就元夕第二天,章丘县来了两个差役,说少君在章丘犯了个官司……噢、是说他那年院式舞弊,要拿他回去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