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通向凤仪宫的甬道还没走完,她便觉得胸口不大舒服,心慌气短的,勉强又疾行几步,越发觉得双腿也轻飘飘的。她伸手撑着身旁的红墙,抬眼一看天色渐晚,正要想主意,人已经顺着墙滑下去了。
朦胧中,只觉有人把一小丸药送到自己唇间,宝珠早不愿吃药,皱起眉头想躲,一动,便醒了过来。
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她一惊,挣扎着想起身看清楚,那人便关切地按住她:“别起猛了,再歇会儿。”
是少年的嗓音。宝珠这才清醒过来,面前的,是太子夏侯礼。
她转首环顾:在她自己的屋子里。
太子见状便说:“我才向母后问安出来,就看见你往地上倒,赶紧把你带过来,别是中了暑。后来听常姑姑说才知道,你原来有个’茶醉’的毛病,吃点糖便好,往后也不要空腹饮浓茶。”
这算不上病,太子觉得稀奇,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堆,宝珠却想到了别处:“惊动了旁人没有?”
太子道:“不曾惊动母后。”
那么,但愿贤妃也不要知晓。才从长禧宫出来便晕倒,不管用什么由头解释,都不太像样。
她出了一会儿神,随即才意识到太子还守在自己跟前,连忙郑重道:“多谢殿下相助,不敢再耽误殿下的正事。”
太子却取出怀里的西洋表看了一眼:“离内宫下钥还有一阵子,咱们坐着说说话吧。”
没有堂堂储君,屈尊待在宫人住所的道理。宝珠立即摇头,太子却没瞧见:“我刚刚瞧见那边桌上有你写的几张字,什么时候练起了瘦金体?”
“随便写来消遣而已。”宝珠答了,又要劝他离开。
太子已认真思索起来:“宋徽宗的字虽好,但过于工巧了,你初涉书法,还是该从二王学起,有了自己的韵度,再习前人所长,才能最终化为己用。”
这番话,依稀听他说过一回,应当是在他亲手教她练字的时候。
宝珠低着眼眸,轻声说:“有劳殿下提点。”
静默一时,太子说:“宝珠,你讨厌我。”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宝珠暗惊,抬头就见他自嘲一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突然有一日…”
确实是一夜之间变了的——太子幼时养在凤仪宫,自己与他曾是朝夕相处,几乎形影不离,俨然皇后膝下的一双儿女,就连荡秋千时,若有太子替她推,她总是飞得高得多。
直到她八岁的某一日,太子不在内宫,她独自荡秋千时不慎跌了下来,磕破了头,昏迷了两三日:她两世都没躲过这一遭,不同的是,这一回醒来的,是多活了二十年的那缕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