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幕帷内,叶增遥见齐、霍二人,脸色微暗地摇了摇头。
秦一跟随他的目光探视远处,遂微微笑道:“齐凛当自有分寸。”她一面收起方才给他看过的宛州来信,一面问他:“衍雨之事,你以为如何?”
“如你之见,太过骇俗。”叶增目光颇复杂地又看了看远处的霍塘。若非他先前所受之重伤是经霍塘之手医治的,只怕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举止乖张、性格奇特的少女,竟是世传医神之门这一代中最为杰出可靠之辈。
他转目视秦一,又说:“兵者凶器也,又何以令之至凶?且我践历行伍十五载,手上过命亦十余万,统军出战,诛暴禁乱,只信人力,不信神数。”
秦一轻喟,点头道:“如此,拒之便是。”
念及淳军五日后将拔营南出当阳谷,她又道:“帝都二十三卫虽无重兵固守,然城堑坚深,无人可以小视。你欲速取天启,想必已有良策,然重伤方愈,当自保重,勿令我挂怀。”
叶增注视着她状似平静、内却隐忧的神情,抬手将她拥入怀中,“放心。”
一诺之下,她抵着他温热的胸膛,并不能看见他此刻严肃凝重的面容,一时竟亦真的放下心来。
【三十七】
淳军南出当阳谷的前一日,霍塘自过午至黄昏一直守在中军帐外,以极其锲而不舍的精神展示出她想要随军南下的决心和信念。
末了,叶增熟思后决定道:“如此医术,留在临封亦是浪费。便放她在辎重营随军出关。”
霍塘闻令后分外满意,随即火速收拾了行装——内里装的绝大部分是她这两年间在中州各地搜罗的罕见药材——之后便怀着依惜不舍之情跑去找齐凛告别。
·
是时,齐凛正在许闳帐中,因遵叶增之嘱,与其再核一遍此次淳军进入帝都盆地之后的辎补路线。
待诸事议毕,齐凛从怀中摸出一包物件,不言不语地搁在案上,打开,再一样样地摊开来,码摆齐整。
许闳望了一眼,看清时人顿时有所怔愣。
再下一刻,他眼眶狠狠一红,攥拳抵住案角。
二人无言半晌,还是齐凛先行打破了沉默:“从前在河南军前,你与张茂私交甚笃,我想了想,他的这些旧物还是由你收着最为合适。”
被齐凛平摊在案上的,正是张茂早年在河北、河南大营从军时,一路自普通士卒被一步步迁拜为淳军大将的一封封军牒。
齐凛在元光九年之前一直为叶府谟臣,叶增麾下的每一位校尉阶以上武官的履书均由其收理。其后他虽被举荐至淳王身边当差,但却未有一刻疏忘从前军中诸事,在元光十一年奉诏南下典粮甲诸事时,又专门去要了这差使来,更是将这一封封旧文牒随行携带,未落一封。
在此番合军之前,他所尽盼的不外乎是能够与张茂、许闳、夏滨、石催这些军中袍泽们像从前在河南时那般相聚共饮、同伐敌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