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少日?他默默地记着日子,只觉身子正逐渐衰败,犹如落泥孤花,凋零后渐趋熟烂。
莲灯常是施孤节时随制法船一齐放的,确如他少爷说的那般是给死人的玩意儿。但若是将死之人,为自己点灯也无妨。他恍惚想起往昔的光景,由于第三刀的缘故,他已忘去大半,却隐约记得许久以前的地官节时也在河里放过莲灯。
那时他还是缩着鼻涕的小孩儿,金乌也是个小不丁儿。参将的吴伯遭羌人剜了心,宁远侯虽口上不言,墨黑的双眸里却写满了悲恸,要他俩点了灯到河边放。
“我以后要当大将军!”小金乌在灯上写字儿,一边写一边抹着眼泪嚷,泪水打在纸莲叶上,将字迹晕开,于是他只得挑了另一面写。
“为啥?”
王小元问。他不会写字,正眼巴巴地望着金乌。他想,要是他认字儿,一定会在上面写“大鱼大肉,吃饱喝足”。
“这样就可以救好多好多人,吴伯还会来找我玩儿,阿爷也会夸我。”金乌用胳膊擦着眼,露出酸得发红的鼻头,“我会成为大人物、大英雄,谁也不会死!”
想到这处,玉求瑕哑然失笑。他那时不会写字,只胡乱在纸上画了个圈儿。可金乌的愿望也没实现,兴许是莲灯还未流进阴司里便沉了底。
现在他终于有了渴求之物,可却也领教了这世道向来是神佛无用,诸事求拜不得。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纸片上郑重地写下心愿。这只手执笔的时候少,握刀的时候多,字如爬虫般扭曲,难看至极。
莲灯被放在水面上,漾开圆圆的涟漪。玉求瑕望了一会儿,莲灯顺着江水缓缓流淌,在涡心打转又挣离,像在天山时所见的凄凉雪片,形单影只地向远方飘去。他将两手合十,垂头默祷了一会儿,望着那微弱灯火渐渐消逝在暮色里。
那写着歪扭字迹的纸片在风里摇曳,颤颤地落进莲心里:
“王小元想永远和少爷在一起。”
第140章 (五十五)风雪共恓惶
暮霭沉沉,鱼鳞似的薄云铺在天际。浓墨般的夜幕骤降,却盖不住丰元城通明灯火,着绣花衣的女客在珠帘后莺歌燕舞,欢声连连。
“那盘棋,胜负如何?”
金乌望着在残阳下蜿蜒的细河,像鎏金带子般将城墙盘起。灯船游弋,在河面上泛起点点星光。听身旁人问话,他抱着手,缓缓道。
“不分胜负。”
“像公子这般见识过国手之局的人,仍与他不分胜负,着实费解。”万书生晃着笔杆子道。
舞姬俯在万事通耳边轻言细语,万书生往竹石纹阑干下一望,肥袖布衣的班头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敲着手里纸卷催促他早些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