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白二人断崖之战的话文常赢个满堂彩,万事通此时已成了班子间的红人,谁都盼着他的笔杆子再摇几下,写几篇多值二两银子的本儿来。
舞姬奉上了离支酒,万书生再躬身恭敬地转敬金乌,说来玉白刀客与这位小少爷算得他恩公。可金乌却不动声色地将瓷盏推开,倚在阑干上远眺。
但听他冷哼一声,只道,“论棋力,我已算得坐照。你可知那蠢材如何战得个平局?”
万事通摇头。
金乌道:“他故意拖着时日,偷了《棋经》、《万汇仙机》这些书卷来读。两眼难以视物,便寻了个小叫化,给半吊钱要人念,居然也记得滚瓜烂熟。”
“待到了对弈那日,他又行棋一步,反悔三步,竟也得巧摆出散好病愚几型。”
说到此处,金乌气得一拳打在木栏上。他用了几分狠劲,漆木嗡然震动,摇摇欲坠。“我那一日不吃不喝,与他自晨至昏对坐,光在瞧他悔棋!”
万事通连忙按住他的手,道,“公子莫急,依万某看,以棋作卜,胜负皆由天定数,自有其理。并非胜是福,败则祸。”又问,“公子赌了何事?”
此二人先时游历天下,近些时日却归返丰元。缘因是金乌说有事需过问通古博今、无事不晓的万事通。
金乌心不在焉地将陶盖在手中拨弄把玩,道。
“赌生死。”
“生死?”
万书生大骇。纵使是国手,也不轻易摆生死局。世人虽求神拜佛,似是笃信天命,却总不信卜筮中的性命一事。
“我赌——若是我赢了,便撇了他不管。若是他得胜,哪怕身殒魂灭,我也得救他一把。”
金乌拈起酒盏,凝视着静无波澜的清液。
“如今却是和局。”
“和局。和局有何意涵?”
“不知。”锦衣少年道,嘴角却似是漾出轻缓的笑意。
“不是两亡,便是双全…兴许是与他同生死,如此罢了。”
此日立秋,风高飒爽,夜空明朗而澄净,地上也如星月落凡般流光溢彩。圆胖的绣花纱笼挂了一路,彩幕飘飞,银瓯传流,正是一片繁华盛景。
“万先生,你可曾听闻‘一相一味’之毒?”金乌忽而问道,他自袖中取出一张沾着血迹的布条,递给万书生。
万事通在灯烛下细细翻转察看。良久,那布条被颤颤地捏紧。
“万某学识浅薄,不过也略有耳闻。这是西南烙家毒窟所炼烈毒之一,虽是慢毒,却能教人痛不欲生,生不若死。据说有人剖了饮毒者尸身,内腑皆化为血浆。”
万事通的声音似是变得有些凝重。“中毒之人过了些时日,定会五感尽失。甚而只消一扯面皮,眼珠子便会兀然坠落。耳根稀烂,最后悬在头侧垂垂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