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通长叹道,“此乃干系人命之事,一相一味又是能生入骨之痛的烈毒。其苦楚最是难耐,万某怕公子会悔不当初,责备当初一时糊涂。”
远方是绵延迤逦的山影,霜雪如玉,那处终年冰封,雪飘如絮。金乌望着遥远而茫淡的天山,忽而微微笑道。“就是要趁此时,趁糊涂时做罢这事儿。”
他一推漆阑,轻巧地下了木阶,弯身抓起放在脚侧的长剑。
金乌握紧了剑,平淡地道:
“不然待清醒过来,就会后悔了。”
那披着锦绣对襟褙子的身影下了楼,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城墙被红纱灯映得通黄,葛灯笼如累累硕果,将街巷遮掩在一片夺目流光间。
转眼间,喧声暮色便如海潮般将一切湮没,那孤伶伶的身影如细小水沫般消逝于其间,空余一片寂寥。
第141章 (一)舍无量心(上)
【卷五 目迷五色】
(一)舍无量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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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天大山云缭雾绕,微曦时如黛青障子般挂在绿油油的田野边,朝阳的金光被掩在峰峦后,将四野笼在黯淡的阴影里。
广信人家的小孩儿都知道不能走进山里,那儿的树上盘着竹叶青,会趁人不备滑溜溜地盘在手上,比蛇更可怖的是山沟子里的蛮子,传闻他们吃人不吐骨头,尤爱细皮嫩肉的娃娃。
日头转眼悬得老高,毒辣地晒着土路。路上行着驾骡车,走得惊慌失措,骡蹄子不住往秧田里滑。
有人在颠簸的车舆里不耐烦地喊:“仙儿,娼|妇养的,赶个车都和拐子似的,他娘的会不会走路?”
布帘子飞荡,隐现其中光景。只见车舆里躺着个三梭布衣的商贾,旁边缩着赶车的车夫,都拿麻索与布捆实了,正扭动着瑟瑟发抖。方才喊话的是个肥重汉子,皮肤黝黑,提着尖刀坐在车夫背上。
车儿板子上坐着个少年,脑袋剃得精光,戴个小脑搭儿,着明绿窄袖衣。他牵着缰,回首骂道:
“银元宝,你他娘除了吃泔水,还有甚么用处?赶快把银钱收好了,咱们拍屁股就滚!”
原来这两人正是广信的山贼,正巧逮着有车往路上赶,便绑了车上的二人,欲将财货劫掠一空。
银元宝是劫镖老手,当下便麻利地抖出麻织袋子把摸来的碎银金饰一掳,又从鞋垫里扒出一叠宝钞,顿时笑得肥肉乱颤。钱仙儿算得他的小跟班,平日里随着打些下手,总遭使来唤去,心中也难免常有忿意。
走商挣脱了捂在口上的布,猛地撞开围棚轩窗,扯着嗓子嚷道:“救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