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喊几声,银元宝狠狠咂嘴,一把揪着他衣衫掼在地上。走商挣扎着求饶:“大爷行行好,我家中有老小,不过是作些小本生意……”
银元宝把布头猛地堵他口里,扇了几个耳刮子,不屑呸道:“你有老小,我也有!唬谁呢!”
把着骡车的钱仙儿听了,冷嘲热讽道:“你这蠢肥猪,不都要打了半辈子光棍么?连媳妇都没,如何来的老小?”
刀柄探出布帘来,在少年的秃脑瓢儿上敲了一记,银元宝啐道:“你作我的龟儿子!这就有了!”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涎水四溅。
骡车行过了秧田,枯败的荷塘后是蜿蜒入山的小径,苍翠妆点着千岩万壑,浓得仿若能滴出墨汁来。虫鸣声愈发洪亮,高低起伏地喧嚣,土腥气自轩窗处涌入。
银元宝蹙眉,慢腾腾地伸手去捉在风里猎猎飘荡的布帘,要将窗掩上。谁知那帘子向上飞去,似是翻到了车棚顶。
“挨千刀的……”银元宝低骂,挪着肥肿的身躯靠到窗边去拉那布帘。
倏时间,一只手凭空探了出来。
从车棚顶上伸出一只手,作鹰勾子状往银元宝眼窝处一撞!
鼻梁骨挨了狠狠一记。银元宝惊惶大叫,捂着两眼往后跌去,尖刀跌落在车板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
此时从棚顶插下一支绿竹棒来,左刺右捅,在车舆里胡打了一番。银元宝笨拙难行,挨了几棍,只觉身上火辣发疼,那挨捆着的走商与车夫也不得幸免,被抽得嗷嗷直叫。
“谁!”银元宝抓起尖刀往顶棚上一插,吼道,“谁在顶上!”
刀尖沿着竹缝划了几画,还未待他割开棚子,有人訇然撞开顶棚,自破木茬间踢下一脚来,一下踩在银元宝面上,踢掉了颗白花花的门牙。
“你问是谁?”
有人蹲在竹棚顶上,两只胳膊吊儿郎当地挂在绿竹棒上,一身苎布褂子,脚蹬蒲草履,有对儿微垂的桃花眼,看着年轻英朗。
“——是你家老子!你劫镖,老子劫你!”
那人哈哈大笑道,跳下来抓起银元宝衣襟,撞开侧棚便像丢鞠球般抛了出去。
车棚在路上左摇右晃,如在骤雨间起伏的小舟。坐在车板子上的钱仙儿忽觉得身子一轻,不由得松了牵缰的手,倏地被人拎了起来。那年轻人蹙着眉盯着他道:“嘁,哪儿来的奶娃子。”
下一刻,钱仙儿便被一脚踢了出去,跌在水田里翻滚着吃了几口泥。
银元宝两手在溪水里扑动,被蟹螯钳得哇哇乱叫,远远地嚷:“又是他!姓王的!”
骡车一路狂飙,到了桥头才悠悠停下。背着绿竹棒的青年自车板子上翻下,解了车舆里两人的绑,牵过骡子去溪瀑边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