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里透下一点湛湛的星辉,落在玉执徐眼里,他闷着嘴没说话,只是将脸转向另一边。玉乙未忽地想起先时他与店东家说话时往杉柜上放的银两,猝然惊觉:"你没要自己的房!"
自四方长老陨落,天山门里过得愈发拮据,可玉乙未不曾想过这人竟俭省且厚人薄己到了这地步,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欲说还休。话音方落,他便见玉执徐双肩一颤,看来还真是说了个准。原来这些时日待灯歇了,玉执徐都会跑到桥洞里同逸民一齐过夜,就为着省着点银钱使,有几日他瞧见玉执徐雪袍略有污皱,还在心底鄙夷这小子,以为这人到花街柳巷里欢度春宵去了,谁知竟是有此等隐情。
心里似是生出一点酸涩,玉乙未也不管了,两腿一蹦攀到檐角,费劲地爬上去揪玉执徐:“你怎地这么傻,甲辰师兄不在,你可是天山门的头脸!就算你要省着,与咱们说一声,几人挤着住不就成了么?用得着如此委屈自己么?”
说着他一把捉住玉执徐腕节,往檐下拖:“走!”
“去…哪儿?”玉执徐难得犹豫一回,眼里似泛起层层涟漪。他被玉乙未揪着起了身,踉跄了几步,又后知后觉地拣起散落的纸页。
“我房里!呃…就是乱了些,还未拾掇齐整。”玉乙未硬着头皮道,他可看不下这家伙蹲在外头可怜巴巴地写名簿,他自己就已经够叫人怜悯了,可不能让自己的好搭档也同他一般落魄。“就当你要来帮我忙,咱们一块儿收拾好了,今晚你住我那儿。”
房里确实乱得有如猛虎侵袭过一般。玉乙未翻窗进来,一脚踢开翻倒的椅凳,从墙角捡了支芦席展开铺在地上,又抱了榻桌摆在床上,拍了拍灰。玉执徐稀里糊涂地被他拖进了房,眼睁睁地望着他拿小笤帚东扫西抹。
待蘸了墨汁在桌前抄写时,玉乙未凑过来偷翻名簿,惊道:“要写这末多?”
除却名姓外,以往出身事历都需写得详之又详。难怪玉执徐这小子眼圈乌青,先几日走起路来也如风里斜竹,歪斜倦乏。
“嗯。”
“我帮你抄些罢。”玉乙未扯过他手里的笔,吸饱墨汁的笔毫划出一道长痕,浸透了纸页。
玉执徐只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又有甚么要求我的?”
“你把我想得如此不堪作甚?”玉乙未左思右想,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突然关心起他来了,索性打着哈哈道,“对,我是有求于你。”说着便倾着身子挨到玉执徐耳边,故意压低嗓音道,“说实话,我可挂记丙子小师妹了,你既与她混得熟,告诉我能讨她欢心的一二事呗。”
他一边说这话,一面在心里骂自己蠢驴脑子。他一紧张就会搬师妹来作挡箭牌,纵是想关心执徐,也要拐弯抹角地来。
玉执徐一面提笔,一面摇头,平淡道。“我不知如何讨她欢心。不过,你若是想听她的事,我倒可以与你说些许件。”
玉乙未倒不是真想听。他只是觉得与这人待在一间房里有些尴尬,不说话闷得慌,于是便在口上草草应着,拿着端砚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