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铺子里迸发出一阵訇然大笑。
是这样的么?原来世人心中是这么想的么?王小元愣怔怔地坐在条凳儿上,耷拉着两腿,耳边蚊蝇似的嗡然作响。
不知怎地他心里难过极了,一个金府的小仆役又同天山门有何干系呢,他也本该对这些话文里亡去的人漠然相待,可如今却不知为何痛彻心扉。
“天山门玉斜,年十九矣,执名刀忍冬,性洁自持。然终不敌鬼众之首,以柔柳之姿,丧于冷峭之地。群鬼涎其花容,废其四体,聚而行淫猥之事。可怜一条玉软花柔命,竟堕入枭蛇鬼怪中!”
伙夫里有人露出愤懑不平之色,不过仅是一闪而过。在山野里久待的粗汉子凑在一块儿,面上讪笑,叽叽咕咕地咬着耳根。王小元依稀听见几个脏秽的词儿,大抵是这群汉子素来只见过面朝黄土的朴实农妇,如今倒对如何淫亵天山门的清丽佳人想入非非。
王小元的胸膛急速起伏。他的眼红了,胸口堵着团火躁的气儿,横冲直撞,哪儿也发泄不出来。
根本并非如此。玉斜是与候天楼的蔼吉鬼交锋时负伤,如今生死未明。她拼尽了气力护着门生们,为何要落得如此受人非议的下场?
头脑因风寒而昏沉胀痛,眼前好似有雪点飘飞。恍惚间似有一只手搭上颊侧,冰冰凉凉,犹如白玉般莹润。
他好似想起了一个许久以前做过的梦。有个瞽目少女蹲在身前,用手指细细描摹他的眉眼,眉头微蹙,似嗔似笑。
小元师弟。那个少女如此微笑着唤着他的名字。舠舟于太乙溪上微漾,划开万道涟漪。玉斜是他的师姐,从来冰清玉洁,哪怕是他看到她的最后一眼时,那浑身浴血的少女手里依然倔强地紧攥着忍冬刀。她绝不可能被群鬼玷污,哪怕是魂归黄泉,依然也如雪般清冷洁白。
“她…她没死!”
说书的吴先生手里一顿,杜梨木片儿收了声。酒肆里忽而鸦雀无声,针尖儿碰落在地上的声响仿佛都清晰可闻。乌压压的人头霎时往人群里撇去,数十道目光灼灼地落在一个跨着条凳儿的小仆役身上。
王小元吸着鼻子,腾地站起,眼眶里盈着一片汪汪的水。他连眼皮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立刻便会滚下豆大的泪珠来,即便如此他还是破天荒地扯开嗓子吼道:“她没死…她不会死的!”
“他娘的,又是这腌臜小子!”伙夫扯着他的衣袖,“坐下,又说些甚么胡话呢!”
“师姐是顶顶厉害的人,天山门一定救得回她…”这时眼泪已先滚落了下来,王小元喘着粗气儿,茫然又悲戚地立在原处,口里呢喃着他自己都不曾理解的话语。
“就一段戏话而已,这小子急什么呢,连师姐都立马叫上了?”伙夫笑道。
“俺听闻候天楼里都是被收归的野鬼,不会罢,莫非你混去了候天楼里,也分得了一杯羹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