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元目眦通红,像只小兽般从喉咙口挤出低沉呼气声,咬着牙关怒瞪着他:“你给我…赔礼道歉!”
伙夫大怒:“赔你娘屄的礼!”
忽有一支梢棒从后飞劈而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小仆役的脑壳儿上。王小元只觉天灵盖上轰地一声响,惊雷似的剧痛迸裂开来。继而是犹如裂纹般淌开的血丝滑进眼里,他捂着脑袋,趔趄着跌在地上。
酒肆从清早闹腾到了日中,一地狼藉。伙夫们最终骂咧着捉起梢棒与扁担气冲冲地走了,余下撑着苦瓜脸小二提着簸箕扫碗碟碎屑。
王小元也被撵了出去,额边青肿,身子上落了几个灰脚印,蔫蔫地蹲在墙角。他总觉得自己能闪得过伙夫们的拳脚,可手脚却好似有丝绳牵绊般使不出劲儿来。
天色又暗了些,地丁似的轻薄雪片纷零而下,落在发顶。他蜷着身子,把脸庞埋在胳臂间,泪水禁不住地夺眶而出。
天山门,这三个字仿佛已镌在心底,却又仿若蒙尘披纱,随着头上传来的崩裂似的剧痛渐渐消逝于脑海中。他不知自己为何难过,却心痛于那些仿若只存在于话文中的遥远的人。
人群来了又去,聚而复散。草履与布鞋在眼前交错晃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有人停在了他跟前。
来人伸脚踢了踢他,不客气地道,“方才不是叫你过会到西街的药铺子来么,你怎么在这儿猫着?”
那沙哑的嗓音甫一入耳,王小元便认出了是谁。他使劲儿地吸了一吸鼻涕,将脑袋用力在臂弯里旋摩着,也没抬头,闷闷地道:“对不住,少爷…”
金乌道:“是,你是对不起我。我发你这么多月钱,倒像是给头懒猪养肥膘。现在给我过来帮把手,三娘拎不得那末多药包。”
他伸手去抓王小元的手腕,想把这如软泥似的瘫软着的小仆役捉起来,却登时蹙起了眉头。
“你患风寒了?”
“风…寒?”王小元昏头昏脑,脑袋耷拉。他只知道方才被人当头来了一闷棍,脑袋瓜子蹭破了皮,流了许多血。“…是什么?”
金乌想起这天山门的呆子是不怕冷的,因而患风寒可算得件稀罕事儿。他从怀里取出素帕,胡乱地在这小仆役脸上擦了一擦,把灰土与血污抹净,方才道:“教你变得呆头呆脑的病。”
当擦到颊边时,金乌顿了片刻,只见泪痕交错,在泥尘遍布的面上格外醒目。他应付似的随意抹了一通,把王小元的胳膊架在肩头,艰难地撑起身子。王小元方才哭了一番,眼里仍盈着水光,烧得彤红的面上满是悲戚与困惑。金乌扶着他站起身来,带着他缓慢地挪着步子,一相一味发作后金乌体力便大不如前,只得带着他艰难地在雪里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