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人,病了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金乌翻着白眼,在他耳边骂道,“还要劳烦我带你回车上歇息…蠢透了!”
他先前才因毒发而昏睡了一回,好不容易转醒,在药铺子前等了半日都不见人影。现在还得把这碍手碍脚的小仆役揪回去,真可谓操碎了心。
“对不住……”王小元难得老实地道歉。
时至日中,一轮白日高悬于顶,青砖黛瓦上的积雪化开了些,正泛着恬淡金光。四周人影稀稀落落,大多都躲回屋中拨炭火盆歇息,只余一道冷清寂静的窄巷。
金乌一面撑着他的胳膊扶着他走,一面只觉王小元额头滚烫如火烧,又忽而间听得他轻声呢喃道:
“少爷…我在酒肆里待了一会儿,听到说书先生在说天山门的不是,听着的人却在嘲弄那不幸毙命的弟子……”他一面说,瘀肿的眼眶里又盈出泪水来,“我听不得他们胡编滥造,为何本是教人痛惜的事,到他们口中便天翻地覆似的变了一趟?”
“…江湖传闻皆不可信。”金乌眼神黯了片刻,平淡地道。
“王小元,这世上总会有人给旁人安个虚名,谁都逃不过。要把黑白颠倒,清浊错置,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但是旁人说错也就罢了,你也要顺着他们的话活错么?要有哪一日他们指你作怙恶不悛的魔头,你也要活成那副模样?”
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下,王小元烧得神志不清,眼前五色昏花,却犹如婴孩般啜泣哽咽,泪如泉涌。
“我在后悔,少爷……”王小元垂着脑袋,挨在金乌颈边,随着抽泣一下下颤动。
天山门门生们染血的身影在眼前飘忽闪动,王小元几近崩溃似的哭道。“我甚么也做不到…只能看着他们赴死,是我无能,我甚么也做不到!”
金乌漠然地望着他,看着这小仆役悲恸却又困惑地潸然泪下,看他在迷茫与痛苦间挠破了自己的面颊。昔日的玉求瑕只残余了一丝纠葛的心绪在他心里,如今却教他苦痛难当。
王小元的声音渐渐低弱,他颤着眼睫,目光落在雪片融化的晶棱上。“哪怕是替他们正名…教他们泉下安宁……都做不到。”
“睡罢。”金乌扶着他的胳臂,淡淡道,“别想了,你总会忘记的。眼一闭一睁,日子就过去了。难过的事也是如此,总会忘却的。甚么都不记得为好。”
昏昏噩噩间,王小元想起溪河边的卵石,光滑圆溜,在溪水日复一日的冲淌间磨平了棱角。
“可是我……”兴许是头上的伤口在作怪,困意如潮水般席卷了脑海,王小元喃喃道,“我不想忘记。总觉得我似是忘了许多事,要是再不记得…我便不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