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扶着他一面走,他便一面开始胡言乱语。“我不要不记得…”
“不想让他们…让长老、师姐,还有师弟师妹们被唾骂……我想救他们。”
这时王小元嘴唇微翕,第一次吐出了饱含痛意的言语,含着连玉女心法都无法静息的汹涌之情。
“…我……恨候天楼。”
金乌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感到王小元的泪水淌到了肩上,在寒冬里带着炽烈而灼热的情感,仿佛要将肌肤烫伤。
纠葛之情在心中交错蔓延,在身为玉白刀客之前,他仍是恶人沟里出来的小混子王小元。他知道本不该心怀憎恶,本该如义娘般对天下怀有慈心。
王小元迷茫而痛苦地眨起了眼,呢喃道,“但我不能杀人……杀了人便会污了玉白刀,乱了心法,护不得旁人。但若不杀人,又会被候天楼所杀……”他猛地揪紧了衣袖,焦乱地攥着。“我、我该如何是好……”
两人在竹索桥边停下,贾人行贩手里提着铛琅,缓慢地曳着步子从他俩身边经过。惊闺声清脆嘹亮,仿若一下下猛撞着心房,与怦怦心声融为一体。金乌停下了脚步,把头别过去看王小元,他俩紧挨着,正巧能看见王小元无措而泛红的眼,睫毛微颤,似是随时要昏睡过去一般。
金乌道:“这就是…你的愿望么。”他顿了一下,问道,“你想让候天楼…覆灭?”
“嗯。”王小元犹豫半晌,含混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仿佛肩上的千钧重负轰然卸下。他又旋即摇头,从心里挤出一句苦涩的狡辩的言语,“不对…我只是想……不再让其余人重蹈覆辙。”
漫空里玉尘飞舞,将天地染作一片洁白。萧冷寒风自身边盘旋呜咽而过,仿若在远方汇成更幽深的怨泣之声。王小元痴痴地望着远处,往天山的方向极目远眺,但那儿只有几丝苍冷的薄云,静荡荡的空阔一片。他所记不起来的是,那儿曾是他不愿去往的归所,如今却已再难有他的一片立锥之地。
金乌默然不语,他想起了在丰元的那个夜晚。他与玉求瑕在滋水河上泊舟,玉求瑕那时握着他的手,饱含着笑意对他说自己是他的刀。所以大抵无论他有何种愿望,那呆瓜总会拼尽粉身碎骨的气力也要替他实现。可他也是一样的,若是那呆小子有何渴求之事,他也会竭尽心力而为。
“真算得个棘手的心愿,和在嘉定重买个宅子相比,简直难如登天。”金乌拽着他又迈开步子,一边叹着气,一边道,“不过嘛,你是总偷溜去听话文的,也该听过南派的那位红烛夫人的一句话。”
“甚么话?”
小仆役勉强抬起沉重的头颅,在眯细的眼缝里窥见金乌微微笑着的侧脸。这人长得凶戾,可只消唇角一勾,便又如春来冰释,寒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