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这连珠炮似的发问,左三娘愈发心悸。她呆怔地立在远处,脸色煞白。连皇公贵胄都尚且难拿到这还丹,兴许这药已被万医谷死守了数十年之久。
木鸭公长吁一口气,问:“若是有一日,荷梨受了伤,咱们的宝贝娃子中了毒。那你觉得,我会选旁人的命,还是你们的命?三儿,你想救的人是谁,那人值得你豁出性命、比家中任何人都重要么?”
左三娘心中惶然。对她而言,金乌算是甚么人呢?常言道,血浓于水,他俩并无亲缘。若是将家人同他放在一起,自己又该如何抉择?说起来也真算得奇怪,他俩像是同在泥沼里的同病相怜之人,不知觉便混在了一块儿。兴许金乌一直是恨她的,毕竟她当了许久的左不正的“妹妹”,而他与左不正之间有刻骨血仇。
但是转而一想,她又忽而变得难过万分。她想起在盘龙山千僧会上、在坍塌灰败的宝殿里,撑着偃月刀替她挡下一刀的金五;想起他俩曾同骑在马背上,在海津城中自在驰骋,金五嘴角微微扬起的模样。笑容浅淡却鲜活,只是遭春风一吹便没了影儿。
那人真是奇怪得很,明明该是讨厌自己的,却依然能不惜性命去替自己饮下一杯毒酒。似乎对所有人都不好,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又似乎对谁都挺好,一点儿也不愿亏欠。
不知觉间,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过往光景掠过眼前,心中更是百味杂陈。在这偌大的石楼中,她有自己的爹娘与姊姊相伴,有亲热的谷人相迎,却不知怎地生出了一分孤寂的滋味。
左三娘红着眼,揪紧了衫子下摆,双膝一屈便跪倒在地,将头埋在臂弯里颤声道:“我没法选…”
回想起来,与金乌度过的每一个日子都仿佛在脑海里熠熠生辉。不论是在海津闲晃的时日,在同乐寺里贫嘴打闹的时候,亦或是在金府安宁度日的那段光阴,都璀璨而明媚。
她想起往时的光景:晕红的秋海棠落了一地,王小元偷吃得一嘴米粒,木婶儿横眉怒目地拿扫帚撵着他。金乌贼头贼脑地扒着槅子看他们东蹿西跳,却又在木婶儿清咳着往书斋来时,吓得立时缩回圈椅上看书。她就坐在石阶旁吃吃地笑,天真地觉得这就是往后一辈子能看到的景色。
“求求你们了,阿爹,阿娘,姊姊,告诉我还有第二条路可选吧。若只有还丹能使,我便只能取到还丹才可罢休。”
“若是为了救他性命去害人,他一定会讨厌我。”左三娘抽噎着抬起脸来,脸颊扑红,眼里波光潋滟,泪光涟涟。
“…但我一定要救他,哪怕是惹他讨厌也没关系。”
第215章 (六)别拈香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