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娘跪了许久,她阖着眼,额头抵在榕纹石砖上,两膝被冷硬的石纹硌得冰凉酸痛,头脑却依然热胀。她只觉木鸭公、枫荷梨的视线落在背上,火辣辣地发疼。
沉默延续了片刻,木双儿抱着手发话了,言语里带着淡淡的讥讽:“蠢妹妹,爹与娘不是同你说清了么?一相一味无药可解,还丹也只有一枚,谷里不会轻易让与你。虽说这丹可以再炼,但以往是得韩真人相助,又耗尽全谷人三年之力才制得一枚。你说要便给你,那怎能算得镇谷之宝?”
三娘心里一片酸涩。想来确实如此,于万医谷而言,金乌不过是对自己有恩的一个外人,这祖辈守着的物事本不应落在自己手上。
木双儿见她垂丧低头,眼珠子转了一轮,别有用心地道:“不过嘛,我倒觉得能给三妹一个机会。”她转向木鸭公与枫荷梨,“爹,娘,咱们万医谷日子过得平和,这山沟子有百年不曾有外敌侵袭。谷人又个个能自医,并无病痛侵扰。但若依三儿所言,她要救的那人命儿要没几天啦,咱们向来有救死扶伤的美誉,这还丹也不是不能给。”
左三娘猛地抬头。在她心里,木双儿就是个总对她阴阳怪气的坏姊姊,似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可兴许木双儿与她之间仍是有姊妹情在的。还丹虽难取,但说不准仍能从她那儿寻到一线转机。
可这回是她想错了。只见木双儿脸上漾起一缕笑意,眉眼笑得弯弯如月,不知怎地有些瘆人。“喂,笨妹妹,你要还丹,那咱们便给你。”
“只不过…要你自个儿拣出来带走。”
谯楼坪上灼灼发亮,每一枚混沌八卦盘的地砖上放着一只药鼎,统共一千六百八十八只,在跃动的焰光里布成奇诡的阵法。此处是万医谷的丹房,有别于道士们将丹房设于山崖流水边的做法,谷人偏爱于大坪中炼药,承风接露。此时只见天色近暗,天穹黛紫,管丹炉的谷人支着火把,将丹房里外环绕而起,火光连成盘旋的长龙。有人把着各笛吹曲儿,清亮的笛子歌在山野里游荡,拂过纵横分隔的稻田,悠悠地在空谷中散去。
左三娘被领到了谯楼坪上,面前都是或滚沸、或冰凉的铜鼎,鼎中翻滚着丹砂、曾青,冒起腾腾烟气。木双儿踏在木台上,在朦胧的药烟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讥刺似的道:
“看好了,笨三儿。你面前皆是木家的药鼎,我将还丹放在其中一只鼎中,你若是能在太阳落山寻到,我们便让你带走。”
一轮红日已逼近山头,仅在天边留下一片如血残霞,兴许再过几炷香的时候便会完全落入暗海之中。
三娘心急火燎地瞥了天际一眼,心里愈发焦灼,抬头嚷道:“姊姊,你不是蒙我的罢?离入夜时候不远了,一千余个铜鼎我如何找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