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人面是水十九给他贴上的,说是照着他原本的脸型挑的最好的一张。用灰泥塑形太费功夫,他如今套着这张假脸,竟也巧合地与原本容颜有个七分相像。
水十九在他身旁吊儿郎当地行路。他俩如今看来就像一对着椒褐衣的小混子,肩里扛着哨棍落拓不羁地在街里闲晃。只是那哨棍内里中空,藏着柄短剑,为的便是能于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毙命。
“我…我们是要去杀人么?”
玉乙未嗫嚅着问道,紧攥的拳里生出痛感。如今他是候天楼刺客火十七,自然做的不是良善之事。
“是啊,天山门里有几个你的同乡,正恰让咱们收拾上了。”水十九晃着手里的名簿,微笑道,“瞧你这番不情愿的模样,到如今还是不愿下手罢?不愿做被人害者,便做害人者。”
见玉乙未依然脸色煞白,频频摇头,他又道:“你知道打消其余人对你的顾虑最好的办法么?那便是杀人。你杀的人愈多,便愈像与我们一般的厉鬼。”
这人的言语仿佛裹着蜜胶的烈毒,在心底的罅隙间乘机而入。如今的他早无律法管束,既在酒肆里用剑杀过人,也替其余刺客修整过杀人的剑与火铳,手上早沾了罪孽的血。
“我不想…杀人。”玉乙未固执地摇头。
水十九似是很遗憾,叹了口气,“罢了。这事儿即便我不逼你,也会有其余人来迫你走到那一步。”
玉乙未猛然转头,与他四目相对:“这处是我的家乡。我不想让这条街染血。”
“谁愿意让自己故土染血呢?”水十九耸肩,笑容可掬,却在话语中间杂着几声叹息。只见他眼睫扑动,漆黑瞳仁中似是泛起潋滟水光。“不过你可真叫人艳羡,我至今…还不知自己生于何处。”
这话让玉乙未心弦微动,尽管隔着张丝面,他却能在脑海中隐约描摹出水十九顶着真实样貌、泫然欲泣地同他叙说的模样。
可他又极快地收住了主意,吐了口气微微定了神。听闻水部刺客皆是群最会夺人心魄的近妖之人,最会以言语神色惑人。果不其然,玉乙未一瞥身旁这刺客,只见这人一点伤心之态也无,方才的失落仿佛不过是转瞬即逝。
“…你方才的话,不会是在骗我的吧?”玉乙未无奈,“听你口音,似是出自渔阳一带。何况那‘棠下眠’是海津名酒,你不正是海津人么?”
“嗯,被你看穿啦。”水十九倒坦然一笑,带着些许刁滑意味,“不过下回可不会让你猜着了。”
人群如河川涌沸,叫喝声潮起潮落,此起彼伏。两人正如长河中的细沙,在其间被人潮拍击,不一会儿便被冲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