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乙未转头一望,正恰望见青瓦巷里蹲坐着几个拄着拐棍的老头儿,仿佛被斥于鼎沸人声之外。他们孤伶伶地啃食手中握着的蒸饼,艳羡的目光流连于游街的人身上。一霎间他有些微恍惚,仿佛看到他爹正蹲踞在巷口,在凄凄风雨间等他回来。
一股寂寥感忽而涌上心头,将他四肢百骸吞噬。自他去往天山门后,露往霜来,年深月久。他已有许久不曾见过他爹,也不知他爹是否还记得他这不孝之子。
巷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声响,玉乙未被这声音自念想中惊醒,循声望去。只见土墙边有扇木门微微敞着,在风里被吹得咯吱作响。
他再仔细一看,却倏时被惊得好似五雷轰顶。兴许是人人将目光放在游街人列上,并未发觉那微敞的门页后露出一只惨白的手!那手正浸在血泊中,无力地垂软着。
水十九从人群里挤过来,责备似的用手肘捅了捅他,冷笑道:“那是咱们本来要去的地儿,那处本有个天山门弟子窝藏着,却有人比咱们先下手了,不过夺食抢活的事儿在候天楼本就多见。杀人愈多,领到的赏钱愈丰厚。”他想了想,颇不满地补了一句,“瞧你在路上慢吞吞地耽搁了这么多时候,才让赏钱从咱们手上溜了!”
玉乙未浑身冒汗,直到此时,他才真切地觉得水十九果真同他不是一路人。哪怕答应了不向其余人提起他真正名姓,可水十九毕竟是在候天楼这阴沟里长起来的,提起杀人一事时竟自然之极,天真无邪。
“那该如何是好…”他两目圆睁,咕哝着从那巷口退开,不敢再多看一眼那染血的门页。
“只得赶往下一处,先下手为强。”水十九摊开两手,无奈道。
下一处?玉乙未额上沁出冷汗,他敢笃定天山门中他的同乡不多,若如今已有几家惨遭毒手,那下一个兴许便是他家!
他心惊胆寒,惶然四顾,却见周围街景熟悉之极。不远处便是侯家巷,讲堂、书舍皆是他记忆中模样。穿过弯弯道道的石巷,他家的四合院便在那头。
该拦住水十九么?一霎间,玉乙未惶恐不安,心如电转,若是他在此好声好气地央求水十九一回,也不知这刺客能否放过他家中人的性命?
“水十九,我问你一事…”思忖再三,玉乙未战战兢兢地开口。
刺客只好奇地环顾四周,似是更对游街人列里抬阁的女孩儿更感兴趣,简扼道:“说。”
玉乙未惴惴不安,胆颤心惊,低声问:“你能…放过我家么?”
“我…我知道这事儿拜托你不好,你也是候天楼的人。但我就是个天山门里的窝囊废,甚么事都做不成,人人都拿我作笑柄。我也没甚么志气,就想进候天楼里混吃等死,攒些钱来给我爹买宅子。我爹也就是个随处可见的破落老头儿,没钱没势,也有五六年不曾见我了,天山门被灭的事他一点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