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中吵嚷喧杂,比肩接踵,人潮来而复往,竟无人往石巷中瞥来一眼。玉乙未胸膛中似是缺了一块般空落落的,垂着头不言不语,摇晃着便要往地上摔去。
他爹当着他的面被杀了,而他手足无措,甚而连痛呼出声都做不到!一刹间眼里似是涌起了泪泉,待反应过来时,玉乙未已涕泗横流,捂着口恸哭流涕。
水十九慢悠悠地晃到他面前,脸上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反嘲笑道:“真好笑,长这么大个儿了,还不舍得离开爹?再说了,在咱们信密宗的人眼里,死了便是到实相中阴的境界,喜乐忿怒诸尊会给你爹照射明光,他能食佛果,倒是件好事呢。”
可玉乙未却无心情同这人调笑。刹那间他燃起满腔怒火,额上青筋暴绽,猛地一把揪起水十九衣襟,低声喝道:“…为何要杀人!”
“我怕你觉得要生人来杀你爹不妥,若是熟识的朋友动手,不正能叫你略略宽心么?”水十九眨眨眼,故意在他眼前摆出一副温和又天真的情态,笑叹着道。可惜玉乙未已看清他恶劣本性,此时怎么说也浇熄不平胸中怒火。“再说啦,那两人可是金部的,杀了人尚且不够,还要把人头斫下来确保死绝,这岂不是会坏了你爹遗容?”
“虽说如此,你…!”玉乙未张口结舌,竟噎着说不出话来。
可如今要拿水十九如何是好呢?这人杀了他爹,与自己断然有血仇之鸿沟。但他的把柄又拿捏在这刺客手里,若是事迹败露,倒楣的依然是自己。
玉乙未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却先冒出了个念头。这念头宛如晴霄霹雳,先将他震得内里一阵翻江倒海:若是他——在此将水十九干掉呢?
并州此时正处夏旱节场的时候,街里充塞着抬阁献艺的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哪怕是杀人时泄露一两声惨叫,都会被鼎沸人声湮没。何况他正与水十九主力于人烟稀少的石巷中,先前来的两名候天楼刺客又已走远。
他只觉心跳如擂鼓,手心里捏了一把汗,湿腻腻的。兴许他能一对一地杀死水十九!玉乙未于霎时间悄然瞥向落在脚底的哨棒,杀意自眼底一掠而过。
水十九却似没发觉他的异状,从他紧揪衣衫的两手中轻巧挣脱,却伸了只手摊在他眼前,笑道:“帮我包扎一下罢?”
这人真是生性懈惰,先前在迁山驿时不仅活儿都丢给玉乙未干,如今包扎也懒得自己动手。玉乙未正在怒火当头时,两眼血丝遍布,当即便想将他手甩开,再从哨棒中抽出短剑狠狠刺在他脸上。
可低头一看,刺客手掌中确是血糊糊的一片,那血倒不像是从他爹脖颈上流出的。水十九掌中被铁镖划出了一道深深裂口,血水如泉般汩汩涌出,看着倒是可怖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