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坑道的沿途上,他把干燥的黑火末包成包,分着摞在道上。玉乙未甚而还偷着着把一架板车弄下了坑道,用来运黑火末。坑室里的包裹太沉,他扛不动。
转眼间,中元节已至。天气又凉了几分,刺客们换上了厚戎衣,山驿里铺了一层毯似的黄叶,每走一步都似踏进金黄的海洋里。
坑道的每条路都被玉乙未摸得熟透。如今每条道上都布有了成包的黑火末,只要一点火线便能将这山驿梁基炸塌,让此处燃起熊熊烈火。
“终于……”他瘫在坑道底,望着昏暗的土壁长舒了一口气。
玉乙未从坑道里爬上来,脸上尘土遍布,乌七八糟。他抹了把颊边的汗水,正恰是拂晓时分,天边绛紫的云幕被朝阳拨开,日光明媚灿烂,浓茂林间画出千万道亮丽明线。黎明的时候到了。
在一片朦胧晨曦里,玉乙未将土锹掩在落叶之下,拖着疲累的步子往自己歇息的驿舍里走。晨风微凉,拂去他身上的淋漓汗水。他在坑道里捱过了近两个月,总算给自己逃跑的后路清了淤。
只要之后拣个良辰吉日,带上玉丙子从这山驿里逃出,他便算得完成此生一件大事儿。如今玉乙未浑身畅快,一直以来压在肩头的重担似是终得卸下,他只想滚进被窝里,呼呼大睡一番。
驿舍边静悄悄的,只听得鸟雀凄凄冷冷的鸣叫。玉乙未在井边汲了桶水,把脸和手脚都胡乱洗净了,换下来的水里飘着层灰。他舒着懒腰钻进驿舍里,四处张望,想找自己睡的地儿在哪。刺客们常挤着住在一块儿,他先前也用稻秸秆铺了个过夜凑合用的小窝,里头偷塞些银钱和画着春宫戏的小册子。
但玉乙未方一抬头,便像冰雕似的冻住了。
梁柱边倚着个人,半个身子浸在影子里,可另半张脸却在晨曦里显出毫无血色的苍白。那人在默然底凝视着他,有血水淅淅沥沥地从他指尖坠下,在地上洇成一片。
那是水十九。他的身影在一片金粼粼的浮尘间被映得有些虚渺,像只有个浅薄的影子,微一眨眼就散了。
玉乙未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他快步走过去,脸上流着冷汗:“水十九…?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上去推了一把水十九。“你们水部不是有别处的寮房么?你是不是有一月多未曾出现啦,是接了甚么难缠的密令么?”
刺客被他握住双肩时,忽而微微颤了一下,他听到了水十九吸了一口凉气。正疑惑时,玉乙未只觉掌中濡湿,稍放开手掌一看,却见晨光中掌上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那都是血,是从水十九身上淌下的血。
“喂,水十九…水十九!”玉乙未登时心震神摇,慌忙去扶他,这才发现水十九遍体鳞伤,气若游丝。他像只被敲破了外壳的窟儡似的,外皮正簌簌剥落,从里头汩汩流出鲜红水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