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办完这事儿后,他就漫天下地去找金乌。他好像在做玉白刀客时就一直在为寻得金乌踪迹而奔波,一切不过与以往一样罢了。
脚下的泥土愈发湿润,王小元忽而驻足。他低头望去,只见脚下土地已被染作深黑,踩上时粘稠却坚硬,令人不快。再往前行数步,一阵能让人鼻子歪掉的恶臭忽而飘来,老鸹嘶哑的呱呱叫声盘萦四周。
虽说此时是清晨时分,但在山中飘荡的轻风却污浊浑沌。天色黯淡而苍白,垂柳林像一片漆黑的剪影。
王小元没听农家子的劝告,拔腿走了过去。恶臭愈发浓重,他每走一步,胃里就要翻江倒海一遭。红黑色的软草在履侧微微拂动,留下深色印痕。林中矗着一株巨柳,似沉甸甸地结实不少,有沙沙的雨落声从那处传来。
他站在了那株巨柳面前,仰头一望,却被淅淅沥沥地浇了一脸血点。
树上悬着数十枚头颅,漆黑而蓬乱的发丝如石花菜似的披散。王小元才发觉人死之后头颅竟变得如此之小,是发青的、血红的、干皱的,凹陷的眼窝处蝇虫飞舞,细小白虫蠕动。
而树下是堆叠的尸块,密密匝匝,看的人眼花缭乱。若是只有一具尸首伏倒在眼前,那定会教人大惊失色;可若是成百、上千具尸体堆叠在目之所及处,那只会让人麻木。
王小元此时只觉麻木。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抬腿跨过尸首,却踩到了另一人的残臂。他听过不少流民的传闻,这些人兴许是被恶人沟、候天楼,还有冒作候天楼的凶徒杀害后,再残忍地抛弃于此。
血污里堆着些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裳。王小元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用刀鞘翻了一翻,有破旧的包袱布,有揉得皱巴巴的家书,还有行笈上挂的灯盏。他忽而觉得有物事在其间一亮,仔细一瞧,却见一只细小晶莹的物件滚了出来。
那是一枚沾着血污的琉璃花儿,是当初他送给金乌的那一朵。
王小元弯腰拾起,在衣上擦净了。花瓣上刻着他拙劣仿若爬虫的小字,果真是他送出去的那一朵。可他分明记得这玩意儿被金乌丢了才对,却不知为何落在了死人堆里。
一股不祥之感猛烈袭来,他的心忽而怦怦直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再用刀鞘一翻,却又翻得一张皱巴巴的纸团,略略捋平了一瞧,是一张画着金花簪子的画,被血染得笔迹模糊。
霎时间,王小元仿若遭雷轰电击一般,浑身震颤不已,少女银铃似的笑声回响在耳边久久不绝。
他倏然回想起往日的光景,左三娘坐在檐下捧着脸出神,喃喃道:“唉,要是他能送我件金花簪子就好啦。”说着便一拍坐在一旁的王小元的脊背,咯咯笑道,“小元,快让你那抠门主子送我一件。”
他挠了挠头,“少爷给的月钱…很多,去同他说就成了。”左三娘却气鼓鼓地摇头,“他才不会给我买呢,顶多把银子撒你脸上,叫你帮着去买。我想要那懒骨头亲自送我一件,哪怕是画的也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