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白皙的面庞、漆葡萄似的光润的两眼,一霎间云消雾散。王小元认出了那皱巴巴的画纸上的笔迹,这是金乌画给左三娘的。
但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尸山,在这尸气熏天的血泥里,又如何有左三娘的身影?
王小元惶然地奔走,想从一具具尸身里辨出左三娘的痕迹。可他见到的尸首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腐败流脓,肉块失却了人的形状,他找不出左三娘。
“她不会在这儿…她一定逃出去了,只是把东西落在了这里……”王小元绝望地喃喃道,牙齿格格战抖。左三娘也许在这处化作了血浆,变成了他认不出来的模样。他患的眼疾又恰在此时发作,天地朦朦胧胧的一片。
转过一株垂柳,他的眼角忽而瞥到一点亮白,抬头一望,便喜出望外起来。他认出了三娘的面容,瓜子儿似的脸庞白白净净,眼睫低垂,发丝半散,却仍是束着原先的桃心髻的模样。
王小元开心了起来,嚷道:“三娘,三娘!”可他还没喊几声,便倏地住了口。
他缓慢地走过去,朦胧的眼总算看清了些眼前的景色。
斜风细雨,杨柳依依。在柔和拂动的柳枝间,左三娘的头颅正悬挂在那里。
第269章 (五十七)痕玷白玉珪
片风丝雨间,王小元呆滞地伫立在尸山里。雨丝扎在身上,毫针似的钻到心底,初时是连绵不绝的刺痛,随后便痛入骨髓,剧痛难当。
他晕晕乎乎的,只觉整个天幕都似是在转,先想到的是湔山离龙尾山有多远。他曾从木十一假扮的左三娘口里听得她去了湔山,可细细一想,更觉绝望,湔山离天府不远,离龙尾山也挺近。
这只头颅就是属于左三娘的。
王小元抬眼望去,只见她微散的发髻上别着只翠花簪子,碧珠作花蕊,金叶微舒,正是三娘爱的饰物。她的嘴角微弯,死前似乎仍在笑。王小元安慰自己,她走时一定没那么难过,也未经甚么苦痛。
可倏然间,豆大的泪珠就滑下来了。他的胸膛猛烈震颤,只觉天地里黯然失色。连对着素不相识之人,他都尚且会难过哽咽,更何况是曾和他与金乌朝夕相处的女孩儿。
她为何会被杀?说起来,王小元已有许久不曾与她见面了。他自从钱家庄一行后就与众人失散,只与竹老翁同行过一段路,左三娘是一直跟着金乌的。可王小元也分明记得上回见到病弱虚亏的金乌时,三娘却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