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无事,烈酒暖身,对身子骨也有好处。”
说罢举起酒碗喝了一口,军中的浊酒并不香醇,也比不上酒楼中特制的烈酒浓烈,但这种未滤的纯粹却自有一种畅快晓意。
廖辉道:“我昨日同焦将军谈了一晚上,最近几月这几次战中虽是有几次小胜,但我军也战亡不少,将士们来回奔波辛苦。这次休战了十几日,是要倾全军之力直捣东边蛮地深处的……这之中面临着粮草供应不及的风险,但事已至此,还是破斧一战,非要痛快得同蛮子打一场不可!”
付尘品了品口中的酒,然后道:“东部亦为蛮军边境之地,多山险丘谷,若是他们在此趁机设伏如何是好?”
“设伏?哼!”廖辉双眉间怒气丛生,“他们敢布军,我就赶上去和他们扛。这么多回,我看他们根本意不在此。先前贾允在时就前忧后虑,拖拖沓沓到了如今,这一年到尾,他们哪回是真正有埋伏的?我看,他们就是诳咱们,不知道又在打何处的主意。这次,定要深入其中一探便知。”
“将军说得有道理,”魏旭也参言,双目炯炯,“蛮军看似是‘敌不动我不动’的招式,偏偏这一年来又长期驻守在关外,弄的彤城中百姓亦人心惶惶,这次一定要上去做个了断!”
付尘道:“既然如此决定了,标下就替将军守好营地,免除后顾之忧。”
廖辉仰首,将碗中剩余的酒一口吞下,喉结上下移动。
付尘望向他神态,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自他醒后,再见军中人,都恍惚一种被掏去的陌生感。
夜间温度骤降,付尘和衣躺下。
有一丝浅浅的光线从帘外透出,在黑暗中明晰可见。
他双眼定定地望向上方,只觉这时毫无睡意可言。
空气中风声不闻,月色无声。
付尘起身,披上外衫,提起案架上搁着的宝剑,出了帐子。
外间的空气朝他呼啸而来,他身体紧绷,还是强撑着迈步而行。
老树飒飒,付尘听到了响音,觉得安心。
此时月上中天,整个空旷的营地都黑暗一片,连独独的灯影也无。
他迈步向营地偏侧的后山,走至山脚一片空地中,准备拔剑出鞘。不知哪里来的想念,他突然忆及白日唐阑所说言语,抽出一半的剑又陡然插进去,“磳”的一声,在山中响荡。
付尘绕着空地四周而行,环视四周,双瞳绽出幽幽的绿光。
朦胧月色之下,一个小小的土包茕然立于一棵老树的阴影环伺之下。
付尘立于几丈开外,愣愣地看着那一小块笨拙丑陋的凸起。
任你生前锦绣华冠万幢千金裘,终究死后落拓污陋一个土馒头。
付尘一下子就忆及当初营中初见时,那人身着琥珀色官袍,鲜亮儒温,发饰间黄金珰与貂尾昂扬,是他憎恶的体面,是他自小远离的洁净。
“……呵……哈…呃……呵呵……”
粗哑沙涩的笑声不似青年人,而宛若深山巫鬼,肆意嘶嚎,在暗夜深处阴郁的爪牙,抓撕着可怖的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