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身影消失得快,院中已听不清夜的风声。
男人眼窝凹陷,眉骨略凸,只现双目乌邃幽深,天然地盛着一抔黑潭水。玄衣立领围至脖颈,共浴于漆黑夜色之中。
夜的黑无边无际,夜的白不期而至。
许久之后,柴扉口再见那人,裹着一袭风露而来。
付尘踏进门庭那一瞬,抬眼便正见着屋门口的男人,他心中陡生一种恍惚而古怪的错觉,一下子飞升至多年之前,他于晨昏未定之时溜到野地外乱跑撒欢儿,回来后正瞧见洗漱完的娘亲端着一个浣衣盆,好整以暇等他主动上前解释,那种两人各自心知的默契,又似规训又似玩闹的亲昵,断不开的情缘。
付尘错愕了一刻,愣愣走上前,男人等着他先开口。
他的头发垂开,还挂着冷冷地雾气,付尘一味盯着他眼睛,道:“你总能洞明这些世情……我不及……”
“你觉得这是很难的,”宗政羲道,“还是你总还以为世人都似你想象中的心口如一。”
“不,”付尘立道,“不是。”
宗政羲看到这青年垂下头,似说还休。
付尘缓缓道:“难道……我就必得将一切人都看做……看作同他们一般的人?”
“你有那个辨别能力?”低沉尾音轻轻扬起。
付尘道:“……没有。”
“这不是因噎废食,”宗政羲道,“既然一开始就做不到游刃有余,那便不如就用最恶的恶念去给旁人打个底,也免得日后念望成空,只剩你独自一人感悲伤怀。”
付尘站在宗政羲面对的台阶上,正好是个齐平的视角。
“你从前不是以沙袋负身习武吗,应当更明白这个道理。”
付尘眼睫动了动,低眉哑言道:“那你呢……我也这样看待你?”
“不错。”男人音色恒稳笃定。
“但我不信你一直是如此看待旁人,”付尘执拗抬眸,道,“那我现在何必同你说如此多。”
宗政羲不理会他,道:“只有一物可消弭这种误判。”
男人顿了一下,付尘怔愣中接道:“时间?”
“不错,”宗政羲道,“但你付的起这个时间吗。”
这话方方扎进他痛点,付尘静默了许久,一时无法用言语反驳,道:“我本也可以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