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唐阑勾唇笑道,“普天下,能令你家小姐真心畅怀的也就只有一人,现在可就站在你面前了……回去罢。”
木岚起先不敢看他青紫肿胀的脸,此时细瞥去,神端犹在,仍旧一副好颜色。想来当初小姐择婿,也多少受这人的皮相所惑,散了心魂。只是此时这笑意衔苦,仍旧透着些难以道明的古怪来。
可惜王土之上风云变幻,她也无能探究什么,连声应道:“……是,您路上慢走。”
唐阑待到门口人散尽了,方才一蹬车轼,跃进马车之内。
“做甚么?”
倪承昕看到唐阑展开一块红布绸,将尖头的细纱绕缠上自己眼前。
“带你去个地方,”唐阑在其耳畔低言,“自然要留些悬念才有意思。”
倪承昕笑了:“好,听你的。”
唐阑紧握了把她的手:“相信我……交给我。”
说罢,正待掀帘出去,手中纤手却反握上他的:“你莫松开我。”
唐阑感到胸腔一块死硬的腐肉被使劲揪了把,皱缩得生疼,他吻了吻她额头:“不松开,你往边儿上坐些,我就在外头。”
唐阑半入半伸地卡在车门边上纵马,顾念着倪承昕身子不适,他也不敢乘驭过快,只在途上慢慢溜达着,直至夕阳斜照入缝,浅浅地在半撩的车帘上镀上一层金边,绚烂而生动。
“晒不晒?”唐阑回头看到那落日正晒在女子眼前红绫之上,美则美矣,可丝绫不顶用,若一直瞧着势必要伤着眼睛,“要不你挪个位置到另一边?”
“无妨,”倪承昕睁眼道,“我闭着眼呢。”
唐阑禁不住又回首看了第二眼,这日光破碎,将红嫁衣映显得深浅各异。在马车缓慢的颠晃之下化作了尽落流水的花朵,在波澜中翻滚跃动。
他从前只以为,红色只应有一种样态,那是正常人经脉皮肉里流淌不息的色泽。若是巧碰上了颜色深的,该为其生前恶事做尽,屎尿污秽一同堆积在了血肉之中,方得炼就。偶尔碰上颜色浅的则更为可恨,那么干净清浅的血色,没有人配得上。把它放在人身上消受不起,他看见了,也不啻将其用以灌注香蕊嫩芯,祭焚了花香。
“你知道我想到甚么了吗?”唐阑扯着马辔,眯眼道。
“你想到了当日你我成亲之时。”
唐阑笑了一声:“这是心有灵犀呢,还是……你有时候了解我,已到了令我自己都要畏惧三分的地步。”
“我再如何了解你,也压根没能改变过你的想法。”
“为什么要改变呢?”
“不,我没想这个,”倪承昕在马车中道,“我只是平心而论,你总是令我踌躇满志,因为这种喜悦不可自控,又因为这种喜悦做出一些我从未想过的事。”
“你第一次这样讲,”唐阑灰淡了眸色,“你从前也没这么对我说过。”
“从前我自作多情,以为你或许会体会到,”倪承昕眼前一片血红,“后来知道,这不是你的过错,只是你不愿停下来,不愿细思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