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侧目瞧向秋斓,看她为他担心,看她因为他纠结,看她对待他小心翼翼,他知道秋斓将他放在心上惦记着。
他自问不是什么大德圣人,恨便是恨,不可能轻描淡写地被掩去。
因为别庄的夜是冷的;因为手上那伤也让他一度为自己成了废人而沮丧;因为祖父及他三代人费尽心血壮大起来的边军被毁于一旦;因为镇国公府被作弄得几近家破人亡。
于是沈昭毫无顾忌地勾唇笑出声来,直截了当道:“如果我就是想要他的命呢?”
秋斓一滞,低声喏喏:“阿昭想要阿舅的命也是没错的。”
“我知道别庄的那些受人薄待的日夜不好熬,知道受伤很痛,知道失去亲人孑然一身的孤寂让人难过。”
“如果阿昭觉得只有人命才能偿还往昔的亏欠,那我绝不会阻止,更没有立场反对,因为我不能辜负阿昭的用心。”
“虽然我的确会非常非常难过,可如果一定要我选,我肯定还是会选择和阿昭站在一起。然后再用我余生剩下的时光,去尽力偿还欠给阿娘和阿姊的情。”
沈昭垂眸,浅浅的目光皆梭巡在秋斓身上。
秋斓没有替齐灏求情,也没有借着往日的情分与他谈判。秋斓只说不会辜负他的用心,会选择和他站在一起。
短短几个字,却有着非同一般的份量。
“阿斓。”沈昭敛起了眸中那不知所谓的笑意。
手伤可以复原,边军能够重振,作恶多端的大关氏早晚会被惩治。他与齐灏不睦,想杀谁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为难的永远是被夹在中间的秋斓。
与秋斓相较,那些对于齐灏的恨顿时渺小的好似不值一提,他的阿斓像是能医好过往的灵药,足以让人食髓知味。
两边孰轻孰重,早在她精心照料起居之时有了比量,在她甘愿留下犯险时有了抉择,在她迎头吃苦奋力顾他时有了定论,如今自然更半点也不需要再犹豫。
他怎么会让这么好的阿斓在遗憾和对秋家的愧疚里度过后半生?
不是不恨了,只是那些恨会在面对秋斓的时候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比起恩仇快意,这世上有他更割舍不下的东西。
沈昭捧住秋斓的脸颊缓声道:“你在担心什么?镇国公府里有一个你,难道不足以换旁的人多活些时候么?”
“阿昭。”秋斓一愣,显然是对沈昭这番话有些意料之外。
沈昭轻嗤:“不过话先说在前面,你那阿舅可恶至极,恶孽滔天,恐怕你得在镇国公府上留很久很久,替他还一辈子才抵得清了。”
秋斓忍不住倒头埋进他的肩窝:“旁的人说我有什么天乙之命,我从来不信。”
“可如今却好像觉得这些又是真的,你让我的命格当真变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