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顾衡信口胡诌的,但却让他说得言辞凿凿,由不得张老太太不信。
顾衡用食指慢慢敲击了书案,“我估摸着这位青梅竹马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叶瑶仙姑娘,毕竟毛家庄子只有丁点儿大,出色的姑娘只有那么几个。只是不知道我那位好二姨为什么没有同意这门亲事,反而执意要将这位叶姑娘说给我?”
张老太太对这件事已经信了五成,心想多半这位叶瑶仙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毛病,童太太不想让儿子把她娶进门。恰巧遇到汪氏想给儿子娶一个门户低好拿捏的女子,和妹妹童太太一拍即合,就草草作下了这门亲事。
不过是打量着顾衡身后没有人撑腰,不认也得认。
她是爆炭性格,立刻站起身就要去找儿子顾朝山理论。让他好好管管汪氏,竟然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顾衡的房里划拉。
顾衡笑着将人拦住,“祖母若遇着那位行商,不妨让他再去打听一下。乡下左邻右舍多的是那些贪小财的婆子闲汉,就问这位叶姑娘私下里有没有走得极近的青年男子?若是有,最好将那男子的姓名住址打听清楚。”
顾英疑惑地望着兄长,“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一种要阴人的打算。”
顾衡忙将脸上一贯的阴森算计抹下,义正言辞地道:“哥哥从来都不是那样人,只是这回他们几个联手,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那位叶瑶仙姑娘十三四岁就敢抛头露面,掌管家里的杂货铺子,只怕也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胆色。这样的女子我若是娶进家来,还要日防夜防她会不会跟我的表兄两个勾搭在一张床铺上去?”
张老太太啐了一口,“尽在你妹子面前说混话,千万管好你那张嘴。”
顿了顿瘪着嘴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没凭没据的不好往人家未婚姑娘身上泼脏水。不过你放心。若真是你娘黑了良心和那位童太太连起手来忽悠你,祖母拼着性命也把这两姐妹的脸划烂,让她们从此见不得人。”
顾衡呆了一呆喉咙哽咽,这才是真正的血脉至亲。他紧握住祖母干燥温暖的手哑声道:“用不着跟这些人去拼命,您要长命百岁,等我中举人中进士最后中状元,再和瑛姑日后好好地孝顺您。”
作者有话要说: 攘外必先安内,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干净! 第十三章 窥探
数天过后那位行商又过来回话,将知道的情况一一细细回禀。顾衡听了冷笑连连,亲自封了二两银子作为谢礼,第二日就带了顾瑛到莱州县上去耍。
莱州县城因为靠山面海风景清幽得天独厚,虽然不是大县却有引人入胜的人文景致,所以有相当多的食肆茶铺杂陈其间。顾衡顾瑛二人赶了家里一辆寻常的小骡车,各自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衫,好似偶然间到城里办采买的一对兄妹,一路慢慢地走慢慢地看。
估衣铺,丝线铺,粮油铺,糕饼铺应有尽有,一向少进城的顾瑛看得眼花缭乱,却只是少少地买了几款常用的绣线便作罢。最后还是顾衡看不过,让店家把颜色鲜艳的绣线一样拿了一扎,又到绸缎铺子选了几匹花样雅淡适宜的布匹放在马车后头。
顾瑛捂着钱袋连连喊,“莫买了,回去还要跟祖母报账呢!”
顾衡哈哈大笑,“怕什么?今儿个花的用的全算在我的头上,不用走你的那本公帐。我拿了顾徔身上的那块玉佩,请昨天来咱家的那位行商拿到远处帮我卖了。没想到人家竟然估价三十两,你今天想吃什么玩什么我全部包了。”
顾瑛瞪大了眼睛,捂嘴吃吃道:“哥哥,我发觉你的脸皮越发厚了,竟然还知道把二哥的东西托人拿到远处去卖,敢情你还知道要脸面啊?只怕那边老早就知道是你所为,还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你呢?”
顾衡看她眼睛瞪得溜圆,一张鹅蛋脸白皙红润,已经有了少女的浅浅盈润,不禁手指尖有些发痒。深吸几口气勉强克制住后,喜滋滋地建议道:“你长这么大,哥哥还没有好生送你一回礼呢,我知道前面有一家银楼,今儿就拿这银子过去帮你换几只银钗环。”
顾瑛顾不得羞赧,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无需破费银两,我及笄时祖母送了我一副她年青时戴的银头面。我看着就沉重得很,生怕平日里做活时弄丢了,所以日常没戴过。”
顾衡叹了口气,一时没有做声。
顾老太爷时秉持顾家传承百年的家风,医者仁心仁术譬如人之父母,家里一向不怎么留存大额的银两。张老太太虽然脾气暴躁,但对乡亲们的请托也从来不喜推辞。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沙河老宅里并没有几样像样的金贵东西。
顾瑛及笄时,也只是简单地吃了一碗寿面,根本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大办。顾衡有心想送件象样的礼物,奈何平日里大手大脚散漫惯了,手边根本拿不出现银。
这回趁顾徔酒醉把他狠狠坑了一把,算是发了一笔小财。顾衡心里没有半点愧疚,反倒觉得物尽其用,老早就想着用这钱把顾瑛的及笄礼给好生补上。
银楼里各式各样的首饰琳琅满目,金的银的玉的满满当当地铺陈了好几个柜面,迎来送往的伙计齐齐一身灰衣灰褂体面得不得了。顾瑛站在门口根本就不敢进去,最后还是顾衡实在看不过眼,将人一把拽进了二楼。
接待的伙计倒也有眼色,并没有嫌弃二人的衣衫简朴,端上来一盘适合年轻姑娘戴的绢花绒花,并一盘嵌小珍珠碎玉石的银首饰供人挑选。
顾瑛眼睛都看花了,拿不定主意到底选哪一支。最后还是顾衡做主,选了一副绞丝细藤银镯,一支打成事事如意纹嵌珊瑚粒的细银钗,并一对银丁香耳坠。这几样东西样款式新做工精致,因为轻巧带在身上不打眼,便是日常里也戴得。
出了银楼的大门,顾瑛时时不自在地摸着耳上的银丁香,或是摸着手腕上崭新的银镯子,低头细声道:“哥哥,我怎么觉得边上的人都在看着我,是不是这几样东西太招人眼了?”
顾衡心头堵涩,扶了一下女孩头上的细银钗子慢慢道:“不是这几样东西太招人眼,而是咱家的瑛姑长大了,那些人在看咱家的瑛姑好看呢……”
天边的日头难得不晃眼,细钗在年轻女郎的乌发间,闪烁着细腻柔和的银光。
顾衡暗骂自己往日就是个睁眼瞎子,因着心头一点不如意,就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人。这点银饰值什么钱,还不如自己床底下那几坛秋露白,还不如过年时大嫂二嫂随手赏给得用仆妇们的节礼……
他赶着马车慢悠悠地走,一字一句地嘱咐,“那边送来的家用银子你该用就用,无需特别节俭。哥哥另给你的银子就好生存着,算是一份体己,拿来买个花戴或者其他心爱的东西也不至于手头紧。”
顾衡看着远处出了一会儿神,才接着道:“你再等一段时日,哥哥必定会让你的体己银子变得丰厚,这些银楼里最贵重的饰物让你见天换着戴。”
顾瑛心生欢喜,却免不了嘴硬想取笑他乱花费。抬头却见他面目平静温和,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一时间就觉得心头稳稳当当的,便是遇到再大的风浪也不害怕。
马车行了一段路停在一家小小的茶楼前,顾衡算了下时辰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就吩咐茶水博士在二楼找了一间靠街的茶室坐着,一边吃茶一边用些茶点。
顾瑛拿着茶单的手直颤,“哥哥,这里一壶绿茶就要一分银子呢。咱们干脆家去吧,你想要喝什么茶我给你煮。”
顾衡见不得她这份土包子的模样,抬手给她一个爆栗后道:“你现在是秀才之妹,他日说不得就是……进士之妻,怎能如此上不了台面。甭怕,万事有哥哥在后面撑着,总归不会把你留下来洗茶盏就是。”
顾瑛摸着头傻乎乎地一笑,不再言语。
围廊悬挂着楠竹帘子,午后的日头透过帘子在茶室地面上显现出一道道细长的线条。顾衡反倒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不说话了,往时看见我乱用钱,你巴拉巴拉要说好半天,不似我的妹子反倒似我的祖宗,怎么今天像个闭嘴的鹌鹑一样老实?”
顾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悠悠叹道:“哥哥没道理的时候我要念叨,有道理的时候我自然就要听你的。你学问那么高,说的话做的事总归是对的。我如今也没什么亲人,这世上只有你和祖母对我好,你们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去!”
顾衡双眼涩痛,心尖一阵发颤。 难怪在梦中这女子那么傻,一向端庄持重的性子也做出那般疯狂的举动,原来在这时她就这么痴。自己何德何能,这辈子能得遇如此深情不悔之人。
他清了一下哽咽堵住的喉咙,正准备说话,就从围廊垂下的竹帘缝隙处看见一个蓝衣书生急匆匆地走进茶楼。过了小片刻时辰,一个十八~九岁面目姣好的年青女子也匆匆急入。
顾衡脸上怒意勃生,所有的怀疑都在眼皮子底下得到了证实。
在梦中这两人在金吾卫官差们的呵斥下,依旧情深意重泪水涟涟令人侧目不已,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早就勾搭在一处。自己向来自负才高,以为能纵横捭阖,以为能决胜千里之外,却不知在背地里受了人家多少嘲笑讥讽!
他额头青筋直跳,几乎抑制不住心头狂怒。却忽见顾瑛目不转睛地望向自己,忙缓下心思压低声音问道:“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