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了什么?就这?”
李承业看向桌上那只狭长的盒子。似乎装不下什么,大概是一支笔,或者珠链、药材,其他不知名的小玩意。
“是啊。我原以为,知道这支笔来历的人没几个。谁知碰上一个女人恶意抬价,真他娘的可恨。”
李承业眼皮剧烈地一跳:“谁教你这么说的?”
“你啊,你那天就是这么说阿瑛的。”
“以后别说。我没这么教你。”
“哦。”
夜间两人在客栈后院的小亭子里吃羊肉火锅。周迟原本想让店家送到李承业房里去,却遭到李承业反对。
“怎么不在你那吃?”
“不好闻嘛,烟熏火燎的。”
“哟,原来你也知道不好闻啊。”
周迟吃饭堪比乌龟,等李承业酒足饭饱,周迟还在慢悠悠地给肉片两面都蘸上酱料。
“昨天也吃的羊。明天你想吃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
李承业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李大哥。”周迟搁下筷子,倒了杯酒,送到唇边一点点抿着喝,“书市的拍卖会是午时开始的,我去得晚,还有一样东西没拿到。我去见过那个跟我抬价的女人,她有点……憨态可掬,很难交流。你明日可否帮我去这个地方找她聊聊?” 周迟递给李承业一张菱花纹小方纸。
“没懂你意思。”
李承业没接。
“我来这里,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需要两样东西。除了我手中的紫毫笔,还有一方貔貅形制的墨玉镇纸,现在在那个女人手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和她打交道,一看见她我就生气,看着挺敦厚老实的人,怎么就挑了一件最不中用的东西跟我抬价。要不,你替我问问看?就说,我愿意加价买回她手上的镇纸。对了,要是谈不拢,我不介意你用些不光明的手段。”
“那你呢?明天干嘛?”
周迟转了下筷子:“那支笔总要物归原主。等我有了成果再和你说。”
李承业最终答应了。
周迟继续吃饭。
她吃饭的速度实在太慢,慢得像发呆,眼皮许久才阖动一次。
客栈的人来添了两遍火,芝麻酱空了两碟,起先肥美的羊肉也变得软塌塌的,薄的片,和着稀薄的水汽,快化了。
李承业看着她,突然很想养一个妹妹。现在回想起来,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似乎大多年龄都比他大,他喜欢她们给予他的温柔关怀,还有那难以捕捉的真心。如今有一个现成的少女在他身边,年纪小,阅历少,他却同样看不清楚她的心。
他瞧周迟吃得香,也没说自己有别的烦恼,据他观察,应该没事了。他小时候不管心情多糟糕,只要来一碗热乎的羊汤,立刻生龙活虎。小七比他还好哄,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满足。除了不吃狗肉,不吃鸽子,其他的,他基本不挑。他厨艺也不错,连简单的白米粥都能煮得十分香甜。
李承业慢慢伸直两条腿,仰头探出窗子,去找天上的月亮。他的生辰在中秋前一天,因此对月亮总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周迟又烫了些青菜和山菌。
李承业见她忙得不亦乐乎,脸上的肌肉拉扯了一下,挤出一个短暂的笑。
“你有点怪。”李承业说道,“原来以为你很稳重,小七很虎,现在完全相反,真正让人放心的是小七。”
“你和他说过这些话吗?”
“算了吧,怪恶心的。”
“哦。”
“不怕和你说,我以前,有点嫉妒李一尘,但我不会这么对小七。”
“那是自然,你们没有利益冲突。”
“也不全是这样……哎,你说你这嘴,这心眼,他怎么受得了你。我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但他可能有自己的理由。哎,别这么看着我。”周迟的眼神让李承业来了兴致,他快活地哈哈大笑,又往她心头补了几刀,“除了你,他身边没别的女孩了。不过,你这一走,指不准有什么野花野草想冒头。野马放出去容易,再要叫回来,比登天还难。”
“您说得太对了。”
在那之后,周迟是怎么回应的,他有些忘了。他沉浸在一种安谧的、说乱也不乱的、盛世之中才能安然生长的心绪里,想着明日的任务,闷头睡着了。
一切都在正常地进行。
李承业的伤势好得很快,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有现世,他和周迟讨论得最多的就是一日叁餐。他几乎有些享受每晚愉快的用餐时光,那让他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自他母亲去世后,这种普通的温暖很少眷顾他,而现在,他和周迟待在一块,她偶尔强势,又不至于令人生厌,他只要看见她,心口就麻酥酥的,就像拥有了一个妹妹,一个女人,一份秘密的牵扯。他不能和她做爱,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爱。
他暂时放下对都城和江城的担心,学着照顾周迟。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李承业应该怎么做,而是如果他是周江澜,他会怎么做。他尽力模仿周江澜,学着藏好牙齿和爪子,假装他和少女是对等的,将他们的关系控制在不温不火的微妙程度。然而,事与愿违,周迟的状态依然肉眼可见地颓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