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去西洋?”
“西洋是个好地方,你家里不是有十三行的万国舆图吗?你没看吗,西洋好大一块地方哩!”
“南京通商,我倒是听舅家的人说过,说西洋人都是老爷派头,他们也要人做活?”
“那当然,西洋人要人帮他们修铁路呢,铁路就是……”
“我知道,听人说过,濠境那边就有铁路。”
“对,就是修铁路,大皮脸说,西洋人按时辰结算工钱,很讲信用的……而且,”就见阿什挤眉弄眼道:“你还没见过洋人的女人吧?个子这么高,脚这么大!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
林一南一愣:“你打听人家洋人的女人干什么?”
“你想想,我要是做完工回来,带回来一个这样的女人……”
“阿什,姆妈肯定要抹眼泪了……”
“怕甚,我还要给他生好几个孙子呢!”
林一南又是一愣:“那你生了孩子,黄毛绿眼白煞煞的皮,不就……茬了种吗?”
……
这是电影为数不多的欢快场面了。
很快,阿什就坐上了通往美利坚的船只。
放映厅里,罗布里轻轻搓了搓手。
他甚至……有点不敢看这段场面。
这段送行的场面。
旁边陈卓也一样,罗布里都可以听到他吞咽唾沫的声音。
“呼喇喇风吹叶落,震山林阵阵虎啸,百忙里走不出山前古道!”
就见林一南蹚水,追着大船吼着。
“吓得俺魄散魂消,魄散魂消,红尘中——”
“误了俺武陵年少!”
……
朴锡康怔愣着看着这一幕,心潮涌动。
他在自己的剧组,素来有‘暴君’之称。
他一遍遍地压迫演员,就是希望这些演员能演出他所求的东西,那种癫狂和冷漠共存、那种欲望还有发泄。
他希望演员贡献出毫无保留的表演,那种喜怒哀乐令人震颤的东西。
但演员接受不了他的这些想法。
也很少有演员真的演出来那种东西。
所以朴锡康最喜欢的就是贬低他的演员,不是他们演得好,是朴锡康将他们拍得好。
现在他在屏幕上看到了他所求的东西。
一个演员,凭一己之身,渲染了一整部电影。
他让它悲凉了。
让它惶恐了。
让它孤独了。
真的有一种演员,可以决定电影的气象。
……
如果说罗布里之前的表演在现场这么多影评人和演员的眼中,只是循规蹈矩,偶有出彩——
那么到了这里以后,他们就重新睁大了眼睛,开始谛视这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