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治亲王是两星期之前刚刚从菲利普二世的宫廷里返回尼德兰的,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菲利普二世刚刚授予他的金羊毛勋章。尼德兰正逢多事之秋,低地的十七个行省已经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每个人一张嘴就要往外喷吐出火星子来。然而这位尼德兰贵族的首领,哈布斯堡王朝的宠儿,在这个王朝利益和民族利益尖锐冲突的时刻,却显得异常地沉默。对于那些在马德里与新君进行的闭门谈话的内容,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向外透露,这也让他在贵族圈子里有了一个“沉默者威廉”的绰号。
“那您想让我说些什么呢?”奥兰治亲王的声音低沉地像是天际线上低低垂着的乌云。
“就说说加税的事情吧。”伯爵夫人捏着亲王手臂的铁钳夹得更紧了,她就像是一只抓到了体积过大的猎物的猎鹰,用爪子紧紧抓着猎物的皮毛,想要把这猎物拖起来又拖不动,可要将它就此放弃又显得过于可惜了,“您和菲利普国王交谈过,他是怎么想的?难道那些可怕的传言都是真的吗?西班牙要榨干我们所拥有的最后一分钱?”
“一切还没有最终敲定,您不必过于担忧。”奥兰治亲王轻轻拍了拍女伯爵的手背。
“那么公债呢?”一个有些秃头,穿着绣花礼服的贵族插言道,“我买了两万杜卡特的西班牙债券,那是我三个女儿的嫁妆,其中五千杜卡特明年一月份就要到期,他们是不打算偿付这些债券了吗?”
“是啊,是啊。”人群附和道,“那些债券难道就变成废纸了吗?”
“还有宗教裁判所。”另一个声音在房间对面响起,“他们昨天在大广场上面烧死了五个人,罪名是传播异端教义,可那些人不过是在家里藏了几张加尔文派的宣传单罢了……难道菲利普国王以后打算烧死尼德兰全部的新教徒吗?”
奥兰治亲王苦笑了一声,事实上,菲利普二世的确是这样想的。这位新的至尊似乎把自己看作了一位医生,而正在他的国土上像野火一样迅速蔓延的新教教义,就像是有毒的脓疮,需要被先用毫不留情的手术刀割去,再用高温的烈火烧去四周的腐肉。根据菲利普二世国王的计划,新教的各个流派在尼德兰都会被视为非法,即使是那些稍与路德教和加尔文教有接触的人都会遭到宗教裁判所的审判,甚至仅仅阅读了翻译版本的圣经,就将会被以叛徒和破坏社会治安罪论处。对于那些拒绝改宗的死硬分子,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就只剩下通向火刑柱的台阶了。
众人用不安的目光看向沉默者威廉,他的这种异乎寻常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奥兰治亲王的夫人,埃格蒙特的安妮,此时正在房间的另一头扮演着殷勤的女主人的角色,她敏锐地注意到谈话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起来,于是她提起自己的裙摆,朝着自己丈夫的方向翩然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