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期竹马年(二)(2 / 2)

相期竹马年 鸟先生 2704 字 6个月前

    我不敢问。

    ──如果我成为一个天乾,「他们」能不能就放过他呢?

    我不敢奢想。

    我内心纠结不已,偏偏还被发现。苗苗试着哄我,主动允诺我可以把好不容易才种活的灵花摘去炼丹、而且等藕熟了还可以亲自洗好煮给我吃。他就不该理我的。我根本不值得他这么体贴。妄想着自己若是天乾就怎样怎样,到头来我也跟那些可恶的傢伙没两样。

    *

    我们宗门虽小,到底还是扛着压力,没有轻易松口。

    一日我与苗苗一起靠在书阁的案牘上研究典籍,加紧补强我的知识不足。

    我们互为青梅竹马,长生道上还要继续与彼此并肩,再怎么不知世事,我也该多多了解所谓天乾地坤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备不时之需。苗苗懂的比我多,他毕竟是拥有这特殊体质的当事人,也许早就及时研读了相关的书籍,在我嘖嘖称奇于书上的内容时,显得很淡定。

    他瞧我一脸难以置信,像是怀疑书在逗我,还大方地低下头让我摸了摸后颈,实际感受看看。据说那是地坤身上最异于常人的所在。

    「就是很一般的皮肤?我没感觉到哪里不同。」我用指尖点了点,忍着不要乱刮。

    「还挺痒的。」苗苗笑着扭了扭,坐直了身。

    我将他束起的长发拨回背后,看到他的发带有些歪了,顺手拆开重新绑正,一边绑一边疑惑书里为什么要把后颈这部分写得那么……嗯,该怎么说呢?

    ──充满禁忌似的?

    「书里明明说会有一块软软的……肉?」我很訥闷。

    「什么肉。被你讲得好像可以吃。」苗苗吐槽。

    「听说香息就是从那块肉出来的。」

    「别再肉啊肉的说了哦,阿原。」

    我们玩闹成一团,没注意到有人刻意隐匿声响接近,直到那人出声,才骤然惊觉。

    「身为地坤,随意让人触摸后颈,有些莽撞哪。」那人说。

    苗苗如电一般一闪身,提剑挡在我面前,沉着脸紧盯面前不请自来的红衣修士。来者的修为比我俩都高,是没见过面的生人,自称锦槐。我不知为何对这个名字有微薄的印象,却很肯定自己不认识此人。

    「您有何指教?」苗苗口气不善。看样子也不是苗苗相识的对象。

    「我没有敌意的,兰草君。」陌生修士锦槐笑瞇瞇地说。

    对方笑容满面,神态很放松,乍看之下修为远不到之前那位化神长老的程度,却散发出某种更加危险的张力与压迫感,犹如高耸的树木铺展而下的巨大阴影,我本能地感到不适。苗苗的背脊紧绷,全神贯注着宛如随时要荡出去的剑,姿态稳而英挺,但我清楚看见了他颈上的冷汗。

    像是他正承受着某种,比我所能察觉到的危机而更强悍的什么。

    「我本以为你是刚羽化所以对香息还不够敏感,才使得这个书阁几里远外都能闻到荷花香,我也才能循香而来。可是,看样子你是能感应到的。藉由香息散发出驱逐之意的本事,也很拿手哪。」锦槐摸着下顎,一副饶富兴味的样子。

    这时我想起了他的身分。

    「这应该是『那个』天乾修士。」我凑近苗苗耳边小声说,苗苗也意识到了,轻轻点头。

    「承蒙您与贵派的厚爱,在下还没有缔结道侣的打算,若您为此而来,还请回吧。」苗苗道,话讲得硬梆梆,一个字一个字都要从牙缝挤出来。他的态度在高阶修士面前显得无礼,但这个锦槐不知怎么地闯进了我们的师门与书阁,形跡可疑而且更加失礼,我助阵般也怒视着,与苗苗同心一致对外。

    锦槐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向前踏出一步。

    苗苗的后颈倏地覆上密密的一层冷汗,在这一瞬间我福至心灵,明白苗苗为何承受了比我还深的威压──如同书中所述,这个天乾正在用自己的香息压制地坤──这是天乾地坤间特殊的沟通方式,修为不够的我闻不到、被摒除在外,感受到的单纯只是对方元婴中期的实力。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我既想打断对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与此同时,苗苗白净的双颊通红,呼吸带着轻微的喘息,姿势也难以维持平稳,我不再多想,从苗苗的背后窜出身,以自己的身躯挡在他们之间。

    我比苗苗高一点,只要张开手,或许就能把他好好地藏起。

    我闻不到那见鬼的什么味道,这也表示,我完全不受影响,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当盾吧。

    我咬紧牙,按下苗苗想将我格开的剑,强撑住一股气,「锦槐君,您请回吧。」

    修为不如人,我知道要是打起来,对方切我肯定像切一块豆腐,可是,就算会被切我也不愿意躲。我光凭气势强作凶狠,忖度着如果对方不听劝,即使没有金丹可以自爆,也要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炸他。

    我掏出衣襟里的小小丹炉,正要催动法器,锦槐竟笑了。他退开一步,压在我身上的威压也一口气散去,他被我们两个顶撞也不以为忤,神色愉快至极。

    「明明只是筑基,真是好大胆。等你修出金丹,再来会会你。」锦槐对我说,随即视线移到我背后的苗苗上,「兰草君,我们后会有期。」说罢便乾脆地走了,一瞬千里,跟来的时候一样无影无踪。

    「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我传个讯跟师父说一声……」

    虚惊一场,我软着脚喘了一大口气,手指还有点抖,传音符画了好几次才画好。苗苗脱力一般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我转过身,伸手扶住他。「你没事吧?」他的额角湿淋淋的,我轻轻挑开他的瀏海,用袖子擦了擦。

    他的状况非常不对劲,整个人红通通的,四肢软绵,脸色痛苦,站都站不稳,还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发出难受的闷哼。

    「你怎么了?苗苗?」

    「阿原……我好热……」

    「突然之间怎么了……?」

    我以水灵根的天赋招来一丝水雾,冰凉凉地罩在苗苗身上,他的眉头因着水气的润泽而少少松开,我才刚要放下一颗心,他又蹙紧眉,整个人发狂似地在我耳边吐出热呼呼的喘息。他这模样我从没看过,眼神迷乱着,连话都说不好,断断续续才说出几个含糊的字,我捧起他的脸想听清,只见苗苗原本就极俊秀的面容此刻妍丽灼人,眸中溢满了水气,眼角红艳艳的,总是坚毅的眼神透露出罕见的脆弱。

    我看得心头一跳。

    再怎么不懂事,我也明白了。

    ──苗苗被强势的天乾强行逼入潮期了。